回潮

    

    送崔沂回去后,崔峋支开跟着自己的小厮,慢慢往寝居走。

    耳边仍回响着刚刚幽幽的唱声,概是因为今心绪起伏,崔峋不可避免想起了旧事,整个被拉入回忆浮浮沉沉。

    他没有选择走那条通往院子的青石板路,而是钻入了的竹林深。鹅卵石铺的小道冷不平,踩去的声音像骨节在颤。他步步走得慢,那个个石在他面前,忽然放,又忽然缩小,变幻着形状,崔峋不免有些晕眩。

    他终于找了块石凳坐。石面沁着寒意,刺穿了他的衣料,像针入皮肤。他稍稍缓了口气,可没多久,那冷意又从凳子传进了手心、肩背,后穿透了腔,把他拽进片更久远的冰寒之

    好冷,彻骨的寒冷,这是崔峋的反应。

    那个冬,他也这么冷吗?

    “哥哥,我们去滑冰吧。”

    声音细细的,几乎和风混在。他听得来,那是他的声音——不是现在的他,是岁的那个他,轻声轻语,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期待与试探。

    对面的少年皱了眉,像是在斟酌什么。他低看了他,终究点了点

    他记得那点作,是犹豫着的,却够让他兴奋。他的心那时候涌起阵酥的喜悦——不是明亮的那种,是藏在骨的,像猫爪轻轻刮过。

    他总是看见这个少年的背影。

    更准确说,是那少年和父并肩而行的背影。个挺拔,个沉稳,肩并着肩,影子投在青砖,被冬拉得长长的,几乎要把他整个淹没。

    那时候,他还叫那“父”。

    他永远都站在远,在廊柱后、屏风旁、阶石影之,像府邸的幽灵,看着那个少年在堂侃侃而谈,对子的提问对答如,看着他自然牵起父的手,看着这对父子应酬。

    他只能看着。

    噢——还有那个女

    那时她揽着这个少年穿堂过廊,风灌满长巷。她的衣裳极艳,面烫金的朵像蝴蝶的,凝视着他。她时常对着父笑着,也对这他笑,张的嘴像蝴蝶的口器,能把空气那点仅存的度与气息,也可以并被卷走。

    那他呢?

    他拥有什么?

    父的目声细语的子时,他样都没有。

    不——他还是有的。

    他有冬夜长明的灯,有窗纸曳不定的影子,有坐在身侧低垂着陪他读书。走神时会有细细的痛感袭来,那是她不刺他手心,用衣针。

    从笔锋,在纸晕开,像谁的叹气。

    如果这些也能算是“拥有”的话。

    父从不在意他的拥有。

    他现身的次数越来越少。起初是每月次的晚饭,再后来,连饭也省了。

    只有拿了魁,才有机会在见他面——像尾乞怜的

    可他怎么比得过那个长他岁的少年呢?

    年啊,几乎是他年的半,是座怎么跳也跳不过去的堑。

    可是偏偏要他越过去。

    他不到。起初她强求,后来也不求了。

    他起初是开心的。这意味着他终于能像别的孩子样嬉戏打闹,不必再守着昏暗的烛火和泛黄的书页,不必再忍着困意,时刻担心那刺手心的细针。

    屋味渐渐浓了起来。

    他开始习惯绕着走。他怕她歇斯底叫,怕她看着他眉的沉默和悲怆,更怕她那种悲伤且慈的神气——像是无声的哀悼。

    好在她后来也不看他了。

    她入佛堂的次数越来越多了。

    她常低抚着小腹,柔,却落不到他身。看他的神总是渺远的,没有焦点。

    他不在乎。

    直到那——他路遇那少年和父并肩而来,步履轻快、谈笑如常。他想也不想,慌躲进的祠堂。

    迎面撞的是尊观音像。

    把那尊观音收拾的很是净,鼎只留了层了浅浅的灰,那灰带着烂的气息,缕缕钻入他的鼻尖。

    他怔住了。

    菩萨不语,只是低垂着眉目,抱着,慈悲和他目相对,可是从脚底升起来的寒意却让他挪不开步子,几乎要跪坐去。

    他在失去父之后,又要失去自己的。他不明,为什么菩萨给予新的时候,又要把命如般夺走?他几乎蜷在,伸手去抓石像的衣角。

    好冰,和那他的手样冰。

    湖面结了冰,他知道哪薄,哪块刚好撑得住自己。

    他试过了,次又踩过去,再回来,把那个裂纹留在那

    “咔哒”声,冰面细细裂开,他的耳边也像是有什么崩断了。

    静极了。那少年的嘴,像是想叫他的名字,可声音却被冰封住了,只剩气泡,挣着浮到面。

    他蹲来,盯着那双扣着冰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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